Writing2 December 2024


光亮是無處不在



從二月個人展後,我的精神面被抽乾,在意識流中浮沉。「智慧」,又或是「何為智慧」是為我多年之問,個人研究一直在推進,不斷增加的書目,心裡的空虛卻愈發增加。我花時間研讀藝術家本任、知識分子與知識本身,不斷的觀察自己與反思 —— 卻在追逐智慧過程中,失去了智慧。


「人在追求智慧的同時,反而會失去智慧?」



智慧 —— 在我看來「智慧」有如世界之秘,先不說世間對這無形之物的種種過度「詮譯」,智慧無時無刻充滿著我們,又向我們隱瞞其身。智慧虛而無形,卻又是最有力的「產物」。在我碩士課業中曾有一小段落提及、擬定並綜合了小妹對智慧與神性的解讀,如今重讀卻是耐人尋味:


「⋯⋯似乎「智慧(Wisdom)」的本質就與比人類更高維度的「神性」離不開關係。我們能夠透過智慧的「絕對形式/變形」,敬畏並察覺到自身所負載智慧的重量。我們也不應因而感到自滿,自滿於自身的智慧是愚笨的事。我在此大膽推讀:在普世認知中,「神性/神」在普世價值中被理解為比人類擁有遠大能力,並擁有裁決權柄的,世界的創造者。那麼,如「神性/神」是世界的創造者,作為「被創造者/人類」自行所發展的道德觀及律法,也不可能,或無法放在神性之上,因為創造者本質本已是超出被創造者的理解與觸及範圍,否則違反了宇宙定律。從此,能夠推理人類所稱的「智慧(Wisdom)」,很大程度有關於人類自我發展出的創造性、發展性和可控性。那麼,人類所理解的智慧,很大機會是被創造(或自我激活),同時很大機會是會被創造者所限制的。如宇宙規律真的是無所不在,那麼智慧本身也會依附在其宇宙規律,而規律也很大機會是「絕對真理」,即是「神性/或智慧的絕對形式」,很大可能是無處不在的。

面對「絕對真理」,人類顯得一無是處。智慧不能強求或複製(至少人類至今仍未成功複製「智慧」創造物)——智慧很大可能只能「被賜予」。既然智慧是被賜予的,我也只分到智慧本體的不到億萬分之一,為何要困在自滿中呢?人類唯有透過「敬畏(或意識到)」智慧的存在形式本身與意義,才能讓我們與自我滿足、現代人類崇拜等概念對抗,並嘗試認清我們被「賜予」的原因,更甚最終使命。」

在《約伯記》中有關智慧的描繪:「越是難得著的稀有物品,越是寶貴,越是能吸引人去探求。可惜,許多人不認識最寶貴的智慧。人不知道這智慧的價值,智慧的源頭也不在於人的本身,智慧不在地的深處,也不在海洋之中,金銀寶石買不到它,它比一切珍寶價值更高。智慧從何處來呢?智慧是向一切生命隱藏的。」人類具有「找到對的地方」及「找到寶物」的智慧,但人類缺少「去對的地方」找到人生奧秘的智慧。因天空、地上、地底下,都不是人生智慧的所在,創造的基礎就是「智慧」。」



依附在我身上的「壞智慧」

我非尼采,也非康德,更非約伯。以上愚見也是我二十六之齡的淺見,又豈能代表世人說智慧呢?更不能代表神性與「絕對的〇〇」說事了。善念與惡念之間的多年討論,讓我對智慧有沒有好壞之分開始有了疑問。在學術或是藝術世界中追逐「什麼是智慧」,是會讓人迷失心智的。芸芸學說中,一代又一代的學者在價值觀與歷史、各種現象之中交錯,在知識地基之上詮譯又詮譯;真正的智慧本身早已被解構再重構得銹跡斑斑,或是真正要被追尋的智慧早已離開,剩下軀殼卻被世人「貼上複製」成「知識(Knowledge)」。



知識並不等於智慧,知識也不完全跟隨智慧。



現代社會不知為何,流行在自己身上貼不同標籤。以往的教育提倡不要往別人身上貼標籤,現在卻提倡往自己「拋」一堆又一堆的稱呼。我的標籤也不輸人,硬要拼湊也有幾個:被稱為的「典型處女座」、不折不扣左撇子、頭頂兩個髮旋、只有2%的INTJ(女性據稱為0.8%)、超幻力(Hyperphantasia)、一目十行、五官端正、五音都全⋯⋯簡直就是「究極麻煩友」的合成體,擁有了世間被稱「較聰明」的加乘再加乘,然而我真的有比較「聰明」嗎?——只有無窮無盡的自我苛索吧。


人真的能「應付」智慧嗎?這個也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。我從小自滿於以上的標籤,彷彿自覺是那百年一遇被選中的孩子,得天獨厚,天要賜我聰慧。我的心思在成長中被書海迷惑,自以為從來沒有「看不完」的書籍,心開始雄大,眼界便開始縮小。高估自己的慧根,現實對我的打擊卻沒法應對,面對超出理解範圍的情況失去分析能力,將成長至成年的錯失與缺失歸咎於自己。


渴望自己能擁有智慧,和自然地意識到智慧的存在可是大相逕庭。我對於「智慧」的解讀,本認為像律法一樣苛刻,也可說我在少年時也是妥妥的「精英主義者」(儘管連地區中學的精英班都榜上無名)。從小認為(以為)智慧是嚴肅的產物,也是分配權力、權威的必須條件;需要透過天賦、嚴格的腦力訓練與不被打擊的自尊心組成的。自我定立的「智慧法」在我心中成形,漸有如律法,成長中不偏不倚的跟隨著。當小腦袋想要得到大智慧,便是壞種要往心裡萌牙的時候,也被反噬。成長時期經歷被否定與自我否定,加上童年不快、被嘲笑、羞辱與拒絕等(在此篇省略),心理狀態漸變得「古怪」,否定自我價值,且愈發依賴對知識的追求來建立自愛。充斥著「都是因為我比別人聰明才會被否定」的扭曲想法,讓我更希望以腦力戰爭取勝利,用優越感蓋過一切。我也認為只有盲從「知識等於智慧」的得勝通道,將來才能在人際關係與不同方面中凌駕對方——最後吞噬的只有自己的靈魂,無止盡的餵養著「壞智慧」。


失去了被愛的能力
「在說智慧,突然說什麼愛呢?」半年前我可能也會問一樣的問題。智慧的形象神秘又理性,怎會與「情情搭搭」扯上關係,一個理性一個感性,互不相關。自我認知的道路是很難的,特別是那些需要從根源性解決的自我缺失。如上面提到的是我對於自己的強逼性行為,過度缺失與壓抑,可能便會生成有病而不自知的毒性人格。我習慣被愛,又極其害怕被愛,「被重視」對我來說可謂又吸引又驚恐的事情。我極其反感被稱讚,反向總是以「自己並不好」的前設思維降低對自己與別人的期望,讓我可以免受期待落差的傷害——被愛、愛與智慧,可能千絲萬縷之中有著什麼關係吧。


若論及「愛」的本身是什麼,那可能是有點不切實際了?有沒有一個可能,「愛」這個為人所不解的單詞,從根本上就跟現在我們現在所理解的愛完全不一樣?突發奇想,想著也許是一個有趣的「奇異點」。我嘗試把「智慧」一詞替補於、拼對在聖經中的「愛」。竟不知,宗教中「愛」的本質,反而更像是現世對所謂「智慧」或是被稱為老年智慧老人的描繪:


(原)「愛是恆久忍耐,又有恩慈;愛是不嫉妒;愛是不自誇,不張狂,不作害羞的事,不求自己的益處,不輕易發怒,不計算人的惡,喜歡不義,只喜歡真理;凡事包容,凡事相信,凡事盼望,凡事忍耐;愛是永不止息。」
哥林多前書13:4-7

我嘗試把「智慧」替換成「愛」:


智慧是恆久忍耐,又有恩慈;智慧是不嫉妒;智慧是不自誇,不張狂,不作害羞的事,不求自己的益處,不輕易發怒,不計算人的惡,喜歡不義,只喜歡真理;凡事包容,凡事相信,凡事盼望,凡事忍耐;智慧是永不止息。」


欸!簡單的拼對,會不會愛是多個善念與普世價值中的「智慧」而組成的?世間對於愛這個東西的解讀不外乎是一個自我消耗,為自己也為別人無盡消耗,慢慢的讓我們沉醉在你來我往的追逐遊戲之中,不斷的苛索、期待、操控別人對自己的「愛」而達成卑微的自我價值認同。我在多年的自我苛索中成長,自愛在我的生命中是一個虛無縹緲的詞,面對世間的追逐遊戲,看不穿也猜不透遊戲規則,只能以那一點兒「小聰明」在無數黑暗中如明燈助我渡船。我的心總是空洞的;我對別人的熱情總是短暫的;我面對別人對我的期待,也總是想要逃開——我沒有「過濾情感」的能力。彷彿永遠都沒有辦法接收,沒有辦法給予,也沒法把那一點光亮照亮到我的心底,只能在幽谷中嘗試讓一切運作如常。


金句小測驗的比對,讓我發現,我似乎都把一切當作了是對自己苛刻的「條件」。嫉妒自誇、不自私不惡、追求真理、包容相信⋯⋯這不都是「必須要作」的事情嗎?我在成長中被塑成的模樣,便是「無條件」的追求以上被稱作為「善良」的果子。只可惜我的果子,是給予外人,而不是能餵養自己的。慢慢的發現,長時間的追求變成了對自己的道德綁架,以上的善良果子壓得我喘不過氣,小小腦袋根本不能過濾其中真義,只能依照大人的話照作一樣的事,也失一樣的望。如上面所說,小聰明不代表智慧,而智慧也不完全代表愛,但很大的可能是互相相關的。在我的理解中,愛更有可能是一個具有目的性的、偉大而神秘的字詞,目的要像一把傘去掩蓋世界運行的「絕對真理」,讓人們在多年間不斷用靈魂自我發掘、排解、了解,最後通往的可能都是一樣的道路。為什麼從世界中第一個人類開始,經歷無數萬年,也想不通「愛 / 智慧」這個東西,也從來學不會?——那可能是因為這個東西是無處不在的,也可能是因為「真理是簡單到不能相信」。


不通「愛」也不會通「智慧」,對吧?


像一個即將消失的光影
我常被言道我像一道在世間飛越的光線,一瞬即逝。好聽的是對別人有正面影響,難聽的是「講經」太多,要英年早逝。從小我的使命感不斷,三歲便拿著玩具槍說著要做警察;十歲想要為人類探索太空,「轉軚」要做太空人;十四歲因為想要查案但又害怕屍體,便轉向志願要做廉政公署;十七歲想要教育下一代,教師一詞在腦中閃現;二十三歲,藝術跟我也再脫離不了關係——然而一切都是關於「服務人類」吧。我認為人類的靈魂成份分配是絕對公平的,靈魂每一公克都會影響我們性格中的突出與缺失,重量與細則都被前設及一早設計好,出生後萬般「任務」隨著成長節點而下降。


在「智慧」的命題,我認為也是隨不同靈魂的可塑性及自省力而分配,可惜在成長中智慧會隨著我們所接受的教育及環境條件而影響、變形,壓抑著智慧的輪廓,只能運用到被稱為「小聰明」的碎片。我們在社會中學會了運用小聰明去對換知識,而盲目相信知識通往的唯一通道,是So-called「聰明」及以語言詮釋蓋過事實本質的編作能力。歷史會歌頌一位又一位在思想界別中對後世影響具大的人物,而教科書也為前人加上不少的美名,人物遺下那些言語,也被後世歌頌為智慧。我會想像的是,可能在我們日常生活中,智慧是無處不在的;智慧會有意識地在人群中穿梭,輕柔而快速的尋找那些能夠承托著它(祂)的人,並穿透在他們的思考之間,變成靈光與閃現,為旁邊的人提供光源。光源不需萬丈,名留遠史。光源時而光亮,時而暗淡,不變的是「照亮」本身的動機。


以上的反思與草草寫作,乃是我對於現刻靈魂缺失的成長篇章總結,也是我需要認知我的「使命感」來到了繼二十三歲後的「再轉軚」轉捩點。我在書海中醒過來,擁抱了知識是充實的,同時是虛無的;擁抱了自己所缺失的,也是不理解愛的;擁抱了智慧是沒法追逐的,但卻是能夠被追逐的;擁抱了自己的一無所知,也想要利用這「一無所知」去提醒、收集那些無視了靈光,沉迷在小孔洞之中猜測愛的碎片。


我們在追求愛的同時,也是在尋求智慧吧。